手术

一起交通事故导致父亲头部重伤,鼻骨骨折。经历了创口缝合,鼻骨复位手术,一向坚强的父亲因为病痛变得性情暴躁,以至于情绪失控喊出声来。父亲说,疼痛尚在其次,莫名的眩晕间歇性发作,天旋地转,难以忍受。原来是头部猛烈撞击,导致耳朵里那个叫耳石的小东西胡乱游走找不到家门引起的。几番波折终于检查清楚,医生终于帮迷路的耳石回到了家,父亲的头晕症状奇迹般的好了。终于,父亲康复出院了。医院办理手续,接父亲回家。二十多天的奔波担忧之后,这个小家终于回到了往日的温馨。

两周后,我去市区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刚出县城就接到母亲电话,说父亲头晕得厉害,甚至有间歇性意识模糊。我赶紧医院。

CT结果显示,父亲颅脑损伤致硬膜下血肿,需要手术治疗。办完住院手续,老公陪着父亲输液,主治医生找我谈话。英气而冷峻的脸,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医生向我详细讲述了父亲的病情、治疗方案、手术程序还有存在风险。医办室的空气快要凝固了,英气的男医生每一句话都仿佛在给我的心上增加一道重重的砝码。

医生熟练地完善好病例,拿出一叠资料让我签字。要我在每条风险下写上“要求手术,愿担风险”,并签上我名字。看着那一条条如刀似戟的风险条文,我的手突然不听使唤颤抖了起来。

“不做手术行不行?”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连自己也愕然了。

“不做手术就用药物治疗。”

“药物治疗的风险是什么?”

“如果积血更多可能出现不可逆转的伤害,比如瘫痪,比如精神疾病。但也有恢复的可能。”

“手术治疗的风险是,哦,您都讲过了。”

“病人几个子女?你有没有兄弟?”

“两个女儿,我是长女。”

“你是病人的姑娘,要不要手术你决定。你想好了。”

“让我考虑五分钟。”

我的呼吸近乎凝滞了,那一句句可能出现的风险在字纸上灼烫着我的眼。我突然觉得双腿发软,心跳加速。是啊。我已多方查证,医院做这类手术技术非常成熟。但医生说了,每个人体质不同,依然存在百分之几的意外,谁能保证自己就一定会被排除在风险之外呢!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做手术?如果做手术出现意外怎么办?可是如果不做手术,父亲现在都已经有间歇性意识模糊,如果药物疗效缓慢,万一出现大脑损伤父亲将面临瘫痪或者痴呆的风险,父亲是那样一个精力充沛,充满活力的人,如果他真的变成了痴呆的模样让我于心何忍?让我如何面对?我的大脑嗡嗡地响着,仿佛电闪雷鸣一般。终于,我看着医生坚定语气说“我决定了,做手术吧!”

“在这上面签字!”

我拿起笔一遍又一遍写着“要求手术,愿担风险。”和我的名字。写完最后一遍,医生吩咐让我先陪父亲休息一会儿。手术安排在晚上八点,护士会来通知。

走出医生办公室,我的两条腿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又像两个空裤腿轻轻地飘。病房门口,我看见父亲侧躺着,脸上透出些许忧虑。老公正在一旁盯着输液管。我心里突然莫名的难过,我跑到楼道一个僻静的角落,任由泪水汹涌。我掏出手机给闺蜜打电话,告诉她我签了字,我父亲就要做手术了。她安慰我,说这是市医院,这样的手术对他们来说每天都做,就是家常便饭,不用担心。我的难过稍稍缓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陪在父亲身边,安慰父亲,而不是这么没出息地躲在角落里掉眼泪。

我走进卫生间擦了泪痕,回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手,问他感觉怎么样。说真的,长大之后,除了婚礼上我给过父亲一个拥抱,我们父女之间没有这么亲近过。因为早年我有个弟弟意外夭折,农村人重男轻女,父亲一度对生活失去信心,流连赌场,给家里带来经济危机,母亲也因过度的悲伤忧虑,缠绵病榻。我们姐妹俩的劝说父亲根本听不进去,我也曾多多少少对父亲有过埋怨。如果不是他出去打牌,我们一家人会生活得很好。可是此刻,看着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憔悴的父亲又要去面对生命中的一场未知的考验,我是那么心痛。我紧握着父亲手,父亲也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到一种温暖的力量在我们父女的手臂上传递着。这种温暖瞬间抚平了我心中所有的焦躁慌乱。父亲脸上也有了平静的慈祥。我安慰父亲说不要怕,父亲说,不怕。

护士来肌肉注射,我们知道手术时间到了。老公在楼道一头的储物仓推来了平板床。我俩把父亲送到了手术室门口。医生护士随后赶到,里边的护士才开门。父亲进门,我也跟着进,被护士拦住了。父亲说想上个厕所。护士领着父亲去上厕所。我请求门后另一护士先别关门,等父亲上厕所出来了,我想再安慰父亲几句。护士答应了。

一会儿,父亲过来了,手术室的走廊里,看着父亲微驼的背,苍白的脸,心中陡然一阵酸楚。父亲看着我眼睛清亮如水:“玲萍,如果有什么意外,你要坚强一些。”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我情不自禁地上前抱住了父亲安慰他“只是个小手术,没事的,别怕!”我看见父亲的眼里分明也噙着泪花。

“病人马上手术,请家属出去。”随着护士的声音,手术室走廊外的门把我关在了外边。父亲将要承受怎样的痛楚,我不得而知。

一会儿,走廊的门开了。护士抱出了父亲的衣物和鞋。我把父亲的衣物抱在怀里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术室的门关得严丝合缝。我掏出手机看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抬头蓦见墙上各种手术介绍宣传图,我逐一细看对比,再次确认,医院能做比父亲这个手术难度高许多的手术,父亲做的是一个很普通的手术,技术非常成熟。我的心稍微释然了。可转念又想,就算技术再成熟,是手术都会有风险,医院面对那么大的病患群体,风险比率只是一个数字,可是父亲是家里的泰山啊,谁能保证自己就一定是幸运者。想起我姨妈因为颈椎病手术失败没能下得了手术台,我的心又开始狂跳,感觉自己浑身散了架,瘫软在椅子上,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让我心神不宁。

紧闭的手术室门阻隔着一片沉寂,偶尔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会儿听到有大夫在楼道里打电话,轻松愉悦的谈笑。我不知道打电话者跟父亲的手术有没有关联,是啊,见惯了生老病死,医生的冷静足以在任何事情面前从容自若。

父亲到底怎么样了,父亲到底正在经受怎样的痛苦折磨?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他去承受这一切。如果可以,我愿意那几个孔开在我头上。父亲大半生过得太苦了。少年丧父,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凭一己之力成家某差事,做过小贩、当过木匠、当过兽医、后来当了煤矿工人,自学高中数学全套教材,熟练掌握三角函数等相关知识,让父亲丢掉了铲煤的大头铁锨,成为一名测绘技术人员,比之以前减少了很多劳苦。没过上几天顺遂的日子,又意外遭遇丧子之痛,极度失望,流连赌场,负债还债,吃了太多的苦。父亲还遭遇过两次车祸。一次是晚上开三轮车拉运煤矿收购的矿柱,三轮车打滑坠下十几米高的山崖,人在矿柱和崖面支撑的间隙幸免于难。一次是驾驶小汽车侧翻坠崖被一棵大树挡住死里逃生。我脑海里翻涌着父亲大半生的跌宕起伏,心中无限酸楚,默默祈祷,愿他顺利度过这一劫难,此后平安无虞。我希望尽可能多陪在父母身边,不求物质富裕,只求平安吉祥。我一生最大的理想不是怎样实现自我,而是守护亲情。

我在椅子上瘫坐一会儿,起身在门前望一望,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连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又在门口不停地走动转圈。妹妹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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